向冬再見小愉時，他已經改頭換面一般，白襯衣配西褲，穿着鋥光瓦亮的尖皮鞋，加上那頭板寸短髮，看上去顯得特別精神抖擻。他們約在水塘邊的路口匯合，向冬老早就在樟樹下等着了，正有些心焦，剛巧兩個小子路過。兩個小夥子都是光棍，看見他穿的那麼光鮮，就艷羨地打趣：「呦，冬娃子，又等心上人哪！」

向冬知道別人嫉妒，不敢太輕狂，伸腿輕輕踢了一腳面前的小石子，臉上還是不由自主流露出得意，說：「你們倆小子，也趕緊去找一個吧。」

左邊小子說：「頭俏妹子都叫你找了，還找誰？」

向冬說：「可不要亂說，小心別人揍你，咱們鄉那麼多好姑娘，你都沒發現？」

右邊小夥子說：「發現是發現了，那也得人家姑娘家看得上咱們呀？」

向冬說：「你不追，你咋知道看不上？」

左邊小夥子說：「這麼說，小愉妹子也是你自己追的？」

向冬不無得意道：「那可不！」

兩個人對他左看右看，一個說：「看不出啊！你這傻小子……」那人剛說到這兒，小愉在水塘的小路上露頭了。那兩人也看見小愉了，一時間眼睛發直。

向冬一見，立即推了他倆一把，「滾犢子吧你們，找你們的相好去！」

右邊小夥子嚷嚷着：「瞧你這小氣的樣！這小愉姑娘我們倆看看咋的，又不能看少什麼……」他還要再說，向冬一腳向他屁股踢過去，那小子一跳，閃避在一邊，趕緊開溜了。向冬這才轉過身去迎接小愉。

小愉頭髮半乾的披在肩上，走起路來隨着她身姿飄揚着，顯得輕盈而靈動。穿着尖頭皮鞋，腳步沉穩，嗒滴嗒滴，像模特走貓步，慢慢的走到向冬面前。向冬望着她，立即眼睛也直了。

哦，天啊，小愉怎麼會那麼美？簡直驚為天人！

小愉面含微笑，美目流波，目光與他一碰，遠遠的笑道：「怎麼，不認識啊？」向冬抿嘴靦腆的笑着，目光粘在她身上再也挪不開了，心裏的高興勁兒簡直無法形容。

他知道大街上別人也在注視她。正因這樣，他更自豪，誰都知道，小愉是他的，這麼美麗的姑娘是他李向冬的媳婦兒！

小愉仰首挺胸，步態輕盈，簡直像驕傲的孔雀那樣，只差張開她美麗的屏羽。向冬不等她走近，便迎上前壓低聲音說：「小愉兒，咱倆別看電影了好嗎？」

「為啥？」

「我擔心別人光看你，不看電影了……」

「好啊，你敢取笑我？」

「沒有！我哪敢！你自己瞧瞧！」

小愉便左右看，果然，路兩旁無數雙眼睛看着她。這時正值傍晚，住鄉村公路兩邊的人家，大部分都把小桌子擺到了路邊樹下，一家人圍着一張方桌吃飯，一邊吃飯一邊聊天，一邊還能跟過路的熟人掰扯幾句。小愉一露面，各家都有年輕的臉孔向他倆望過來。小愉心裏別提多自豪了，就有些樂淘淘的，臉頰上更是容光煥發。

她掠了一下耳邊青絲，輕輕微笑道：「怎麼，怕我不要你了么？」

向冬摸着後腦勺傻笑：「說不怕是假的……」

小愉就在他額頭上點了一指頭：「傻瓜！你想啥呢！只要你對我好，對我們家好，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

呦呦呦，大街上就秀上了！

一些小夥子端着碗就停下了，喉頭滾動着，吞咽着難咽的口水，直差流下哈喇子；有的更是不知不覺站起身，凝目往這邊瞅，嘴裏雖然巴唧着，卻食不辯味。小愉當然知道別人在看她，偏偏仿若未見，眾目睽睽下，反倒一把拉上向冬的大手往大河邊的河堤方向走去。

啊哈，這一下，惹得身後傳來一大片失望的噓聲。

向冬身不由己，又恍如夢境，邊走邊說：「小愉兒，你啥時候變得這麼大膽了？」

兩人很快就到了田間，一條兩米多寬的便道直通河堤。路兩旁都是綠油油的油菜苗，在傍晚的和風中輕輕搖擺，正在默默的打花苞兒，還有半個月，漫山遍野就將一片金黃了。

「怎麼，你不喜歡嗎？」小愉說著丟開他的手。

「不！不！」向冬忙趨前兩步抓住她的手，「我求之不得……」

小愉撇嘴笑他：「小樣！」

她拉着他往前飛奔，一路上只聽見兩人皮鞋敲擊路面咔嚓咔嚓密集的響聲。

向冬說：「咱別跑了，再跑要出汗了！」

小愉說：「怕啥？出就出唄，正好就在河裡洗個涼水澡。」

「好啊，這可是你說的！」

「是我說的怎麼啦？」小愉說著心念一動：這傢伙，聽我說下河洗澡，指定心裏又胡思亂想了！忽然頓住腳回頭瞪他：「你又想啥啦？」

「我沒……」

向冬哪料到她會來個急剎車，一下沒收住腳，差點撞到她身上了，好在他當過兵，危急時刻反應迅速，向左急跳才避過了；不料，他雙腳落地剛好是一處濕地，連滑數下，差點仰面摔倒，還是小愉急時伸胳膊抓住他的一隻手，他這才穩住了。

小愉見他那狼狽像，一時笑得彎了腰：「哈哈！瞧你那熊樣，簡直要笑死我了！」

向冬臉上發窘，望着小愉歡快的笑臉，又有些痴痴迷迷了。

小愉捶了他一拳：「傻瓜，瞅什麼瞅？」跳開一邊，側過臉，隨手在路旁掐了一根狗尾草。

向冬痴痴道：「愉兒，你過來。」

「幹嘛？」小愉拽過一枝油菜苗在鼻邊聞。

向冬說：「你過來，讓我親一口好么？」

小愉一聽，手裡的狗尾草朝他扔過來，口裡輕笑道：「你這個傻蛋，一天盡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沒半點正徑！」說罷，臉卻慢慢紅了。

向冬眼睛粘在她身上，激動的說：「愉兒，妹妹，我沒想亂七八糟的啊，我……我整天只想你一個人！」

「盡說瘋話！」小愉狠掐了一下他胳膊，拉起他的手往河堤上走去。

河堤離河灘兩丈來寬，兩旁都是綠油油的油菜枝，半米多高，含苞待放，放眼望去，直連到山根腳下，綠得令人心醉。對岸玉屏山下，也是連綿不絕的油菜田，靠山跟前有裊裊炊煙升起，是數戶人家掩藏在枝葉繁茂的梨花或者李子樹下。

天色漸暗，向冬黑臉上卻滿面春光。美人相伴，在他來說不知是幾世修來的福。直到今天此時，雖然多半時間他都在孫家跟她呆在一塊，不知道為什麼，總有那麼一點不真實的感覺。小愉丟開他的手，在他前面腳步輕盈的走着，雙臂張開，手掌這邊輕撫一下，那邊拽一下，嘴裏哼着當下最流行的《星星點燈》，步子邁得輕快飄逸，彷彿花蝴蝶在花間翩翩起舞。

幾個月前，他還在黯然神傷，現在的他，簡直有點再世為人。世事真是奇妙啊，如果當初他心血來潮南下打工去了，哪還有今時今日的神仙日子？

河堤上晚風習習，高大的垂柳開枝散葉橫向河水中，萬千細枝像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