撫摸情人似的輕撫着水面。遠處的山峰正在日暮中變成深灰，偶爾相聞汽車跑過大街的轟鳴，間或又聽見不知誰家的媳婦呼兒喚狗聲。寧靜的鄉村，一切似乎都充滿詩情畫意。

向冬快步追上小愉，望着她微微泛紅的臉頰，不由心潮起伏，說：「小愉，慢點慢點，就在這兒看看風景吧！」

前邊是一棵很古老的柳樹，大到要三四個人合抱才行，也不知是哪年哪月栽下的；大柳樹連着一片河灘，河水在這兒轉了個彎，下邊是一個深潭，加上點落差，水流便在這裡變得激越，遠遠就能聽見嘩嘩的流水聲。小夥子們經常在潭水中洗澡，一些膽大的，就攀上橫生在潭水上空的柳樹，站在高高的柳枝上往潭水中跳，噗通一聲下去，水花能濺起人來高。

小愉便停止不前了，轉身望着堤外柳樹下的河水，隨手拽了一根狗尾草在手裡，一節一節的掐。

「向冬哥，你敢從那大柳樹上跳下去嗎？」

「當然敢的！讀書的時候，還不是天天到這裡洗澡嗎？」

小愉轉目沉默的凝望着大柳樹，把手裡掐斷的狗尾草扔了，又隨手拽了一根，忽然微笑說：「我也想洗澡了！」

「啊！」向冬吃了一驚，駭得臉都白了，忙左右四顧，幸好沒見到其他人。他戰戰兢兢道：「你……真想洗啊？」

「當然！我也想從樹上往下跳……你以為就你們男人敢跳啊！」

「這個，這個……」

向冬想阻止，一時竟找不到說服她的理由，只是總感覺不對，哪裡不對又說不上來。他長到二十幾歲，就沒見過女人下河洗澡的，更別說爬到大柳樹上往下跳了。這不是有些慌唐嗎？她小愉兒可是個大美女啊，像男人光着身子往下跳……，哦，天哪，光想想那少兒不宜的畫面，就叫他心裏狂跳不已。

「不！你不能！」向冬大搖其頭。

「為啥？」

向冬滿臉通紅，喃喃道：「如果來了男人咋辦？……不行不行！」

小愉格格嬌笑，直笑得腰肢亂顫，末了狠狠點了他一指頭：「你想什麼呢！笑死我了。你以為我也像你們男人那樣光身子啊？呸！你想得美！」

向冬如釋重負，望着小愉格格嬌笑的臉，滿臉羞澀，說：「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小愉仰起小臉，眼帶譏誚說：「想不到啊，你這個在外面見過大世面的男人，骨子裡還這麼封建！你說，誰規定女人就不能脫衣服在河裡洗澡的？」

「那……倒沒有。」向冬搔了搔頭，躲着她的眼睛為難的說：「你真要洗，可以是可以，不過，不過……需要我在旁邊一直守着才行！」

「為啥？快說，為啥你要守着才行？」小愉紅了臉笑着，捶他的膀子。

向冬抓住她的手，還沒回答，忽然，她望見一個光身男人爬上了大柳樹，啊的一聲驚叫，慌得忙轉過身來，羞得滿臉通紅。

那人也望見他們倆了，見有女的，忙半蹲下身子，「噢」的一聲怪叫，吼了一嗓：「是哪個妹子在那兒啊？想跟哥哥們一起洗澡嗎？」又一個濕淋淋腦袋冒了出來，嘴裏嚷嚷着：「妹妹在哪、妹妹在哪？」

「傻鳥！毛沒長齊，有你啥事！」

「噢，那不是冬娃哥嗎？……啊，小愉姐姐也在……」

「多嘴！」

先前那男人按住剛冒上來的那個腦袋，一把推了下去。

那口裡叫「小愉姐姐」的高叫了聲：「我日！」

直聽「咚」地一響，重重落入潭中；隨後，先前那人也一個縱身、頭下腳上從柳枝上跳落；「通」地一聲，很響地扎進了水潭裡，濺起大片水花。

小愉哪敢回答，拽了向冬的手就跑。向冬望着在他前邊小愉的背影，心跳得很快。

小愉的秀髮晃蕩着，像飛動的馬尾巴，不時拂到他臉上；她衣襟下擺也迎風往兩邊展開，像大雁一樣張開着飛翔的翅膀。他一面跟着小愉飛快的跑，血液在不斷加快流動；一面心裏在回答小愉剛問的那個問題：「我不想別的男人看見你的身子，你是我的！」

天色漸暗，兩人往電影院方向走過去。

怕引起別人注意，每次兩人都是挨到電影開映了才進場的。電影開映後光線明滅不定，看電影的人們都安靜了，除了銀屏中的人說話，下面觀眾席是一片嗑瓜子的響聲。這時候，看電影的人注意力相對集中，他倆悄悄的進去，基本不會引起別人注意。

小愉和向冬站在崗上那棵古槐樹下。這棵古槐樹大根深，春夏之季枝葉密不透風，白天連日光都曬不透，更別說月光了。這棵古槐三個人合抱才能圍住樹榦，四周用大方檯子圍着，檯子是青崗石徹的，十分堅固，也不知經歷了多少年月，青崗石都磨得油光水亮。因這棵古槐樹的緣故，電影院所在的這一大片，地名就叫古樹崗。

古槐樹到電影院有一兩百米，東面十幾米外是高崖，崖下坡坎上雜樹叢生，坡底就是四坪最大的大河。古槐西面靠內側十幾米外就是鄉村公路。古槐雖在路旁，可路燈昏暗，根本照不見樹底下；電影院那邊是看不見樹下景象的，樹下卻可以看清楚電影院門口。電影院入口照的電燈雖然也不是很亮，可暗處看人總是不一樣。

他倆站在古槐樹東面崖畔吹着風。

經過剛才一通跑，兩人身上都出了大汗，小愉直跺腳後悔：「早知道那兒有人就不去了，害我又出了一身臭汗，澡也白洗了！」

向冬挨她很近，聞到她身上淡淡的、不知香皂味還是汗香味兒，又不由得心猿意馬了，他勉強壓住激動的心情，低聲說：「待會兒電影看完了，你若還想去河裡洗澡，我陪你去！」小愉側頭瞪他一眼：「美死你啊！一天盡想幹壞事！」就掐他。向冬趁機拉住她手，順手一拽，把她摟入懷中，不由自主嘴就湊上前來了。

「幹嘛幹嘛！」小愉輕叱，雙臂在他懷裡撐拒。

她身體被他摟抱，一接觸他的體溫和氣息，呼吸立即就不怎麼順暢了；忙扭開臉，推開他，跟着輕盈地跳開幾步，喘息着凶他：「你瘋了？這兒……這兒人來人往的，你也敢亂來……」

向冬雙手一攤，很無辜地說：「你瞧，哪兒有人！」

小愉往電影院門口看，果然門口不見半個人影，路上也沒行人。「沒有也不行！」小愉扭回頭捶他的背，又笑吟吟的扭他耳朵，「你這腦子裡，一天到晚想的都是什麼呀？」

「當然盡想你啊！」

「瞧你這笨嘴拙舌的，什麼時候也學會說好聽的，學會哄人開心了！」

「我……我就是想你！」

向冬心潮澎湃，張開雙臂，靠近身來又想抱她。小愉嘻的一笑，扭身一甩馬尾辮躲開，格格笑着撇下他向電影院門口奔去了；向冬給撩得血湧上臉，立即一刻不停地追過去。電影院門口不再有人進出，兩人你追我趕，在離驗票口還有二三十米才喘吁吁的慢下腳步，手拉着手慢慢向門口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