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棵大柿子樹下，孫家兩姐妹、姐姐孫小愉與妹妹孫小悅正在樹下梳頭。

這天早上霧濃，仿如棉絮似的霧霾遮得十幾米外的木屋檐角都看不清了，只聽見鳥雀嘰嘰喳喳的歡叫，與之交相呼應的，是屋前屋後菜地里和油菜田中那些青蛙，也在呱呱呱的叫個不停。這間或，還不時夾雜公雞的打鳴和狗的吠叫。

柿樹下是半厘水田，種着蓮藕，碧綠的荷葉尖上，露珠輕輕的顫動着，在微風中輕輕搖擺着，倏忽間滴滴滑落。

她們家的狗娃一身淺棕色黃毛，兩姐妹就乾脆叫它小黃，那傢伙在兩姐妹腳邊轉來轉去，牙痒痒的想叼姐姐的褲腳，給姐一腳刨踢出去老遠，跌得它輕嬉鬼叫了兩聲，又涎着臉踱回到兩人跟前；這次它倒是變老實了，一屁股坐在兩人面前，撲棱着耳朵，仰着腦袋好奇地望着姐妹倆。

這一天，是一九九二年五月十八，清明後的一個禮拜。

樹下，兩姐妹都是花朵般的年紀。姐姐十八歲，正是人生中最美好的年華；妹妹小悅十四歲，讀初中二年級。兩姐妹差不多高矮，都出落得亭亭玉立；尤其是姐姐孫小愉，她身段俏，模樣俊美，是鄉里出了名的小美人；她那齊眉的流海和飄逸的馬尾辮，走起路來像錦緞似的烏髮在她肩背上波浪似的飄撫着，一路目不斜視在人前走過去，經常迷得沿路兩旁那些十里八鄉的小夥子們，對她魂牽夢繞心似火燒。

無奈啊，這位鄉里最美最俏的姑娘，早就讓那個其貌不揚的李向冬給追到了。同伴們在一起勞動時就不無嫉妒地罵向冬：「你特么的臭小子，是不是上輩子給觀音菩薩燒高香了，要不，那麼好的姑娘，怎麼就跟你處對象了？」

」我怎麼啦？我就不能娶上好姑娘？」

這李向冬口裡反詰着同伴，那木訥寡言的臉上卻樂不可支，眼睛笑眯眯的如給茅草劃開的一道細縫。他那幸福得意的樣子，把同伴們惹得那個嫉妒的呀，個個牙齒咬得咯咯響，簡直要發狂，真想好好的飽揍他一頓。

妹妹小悅模樣，與姐姐有七八分像，唯一區別，是她身段子較單薄，剛剛開始長身體的她，臉上有幾分未脫的稚氣。

這時，姐姐頭髮已梳得差不多，光溜溜的一絲不亂，前邊眉睫上，依然是那虛籠籠的劉海，兩顆黑漆漆的眼眸藏在齊眉的劉海下，顯得幽深而神秘。妹妹在她對面圓睜着一雙眼睛，望着姐姐那雪裡透紅的臉蛋，不禁瞧得有些痴了。

「你傻了，盯着我看啥，不認識啊？」小愉笑着問妹妹。

「姐，你好美！」小悅由衷地感嘆，眼神里毫不掩飾自己的嫉妒與羨慕。

小愉幾下挽住頭髮扎了個大馬尾，然後拍打身上，免得有掉下來的頭髮沾在衣服上。拍打完，她把妹妹拽到自己面前，把她的小身板扳轉了過去，給她攏頭髮。兩姐妹就有一搭沒一搭的聊開了。

「姐姐，你跟向冬哥結了婚，是住他家還是咱們家呀？」妹妹眼睛望着坡坎下的鄉村街道，問她身後的姐姐。街道給大片大片的芭蕉葉遮擋着，又加上大霧，根本看不見任何東西。

「自然住我們家呀！小丫頭，怎麼想起來問這個？」姐姐說。

妹妹圓溜溜的眼珠子左右轉動着各瞟了一眼，沒見到別的人，不過她依舊有些不放心，壓低聲說：「姐姐，那可是倒插門呀，向冬哥他願意？」

姐姐倒不在乎別人聽不聽見。這可是她的終身大事。現如今婚姻自由，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她自個給自己找的對象，沒什麼可丟人的。她漫不在乎地說：「你姐我早就給他明說了：我家有兩位雙親大人和妹妹要照顧，和我處對象，就只能上我們家來住……」

「那他……他咋說的？」

「他還能咋說？當然依我說的辦呀！」小愉說著臉上露出微笑，眼睛越過妹妹頭頂凝望着遠方，眼前彷彿又看見了向冬對她說那些話的情景，彷彿又看見了他在她面前第一次說話時，那拘束憨憨的臉孔……想着，她光滑的臉蛋上便浮現出一抹淺淺的微笑。

「他說和我好，就是來幫我照顧兩位老人和你這個妹妹的！」

「真的嗎？向冬哥他真這樣說？……噢！嚇得我……還以為你會嫁到他家去呢！」

「那怎麼還有假？這種事能隨便開玩笑嗎？」

小悅若有所思，似乎明白姐姐為什麼會和向冬哥好了。在鄉里，比向冬哥長得好的又標緻的小夥子多的是，但別人不願意倒插門、不願做上門女婿，只有向冬哥願意。姐姐之所以看上其貌不揚的向冬哥，原來都是為了她和爹媽。想清楚這點，她心裏有點悶悶的，像有什麼堵在胸口，不舒服。她不希望姐姐的終身大事是因為她和爹媽。姐姐很能幹，又體貼照顧人，她希望她幸福！

小愉笑笑，知道這妹妹人小心思卻多，見她不說話，便反問她：「怎麼啦？捨不得姐姐呀？」

小悅答非所問：「姐，你……就不後悔么？」

「後悔？姐不後悔！有什麼好後悔的？他只要對家裡人好，對我好，肯吃苦，我就知足了。」

「就怕委屈了你……」

「你這小孩子，說傻話哩！」姐姐點了一下她後腦勺。

小悅心裏安生了些，一笑，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