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月圓夜，懷然如約而至，儘管心緒莫名，寧蔓還是依約交了蘼蕪香，說不清為了什麼，許是覺得有些可惜，又反覆向懷然確認，「你可想好了？香一點燃，可就再也醒不過來了，魂飛魄散只換來黃粱美夢一場，這代價，未免太大了些罷。」

懷然臉上難得流露出一點暖意，清冷的聲音中隱約帶着一絲顫抖，月色皎皎，映在臉上，影影綽綽間有種說不出的魅惑，「終有一日，老闆娘會曉得，這人間世啊，哪裡都好，唯獨美夢難尋。」

懷然回到居處，有種塵埃落定的解脫。神色溫柔，給花圃里的雛菊花澆了些水，一如過去的許多個夜晚，只有明月，清風，周圍十分安靜，偶爾有他的腳步聲傳來，「我要離開了，往後子隱會常來照看你們，我陪你們很多年了，現在，我想去陪陪那個和我一起長大的姑娘了，不知道這些年她變成什麼樣子了，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她了。」

黎蔓終於捨得從地宮的那一摞摞藏書中抽出身來，彼時寧蔓坐在一方小方桌前重新核算着上一年度的賬目，阿瑤還是老樣子在刺繡，嫵娘和秦伯在清掃，長風和子隱去了懷然的住處，懷然把他的後事交代給了子隱，長風自動去幫忙的。

「老闆娘，我們不去送送那位懷然公子嗎？」儘管與懷然素不相識，但根據這些天整理的東西來看，懷然一定是個對歷史做出過重大貢獻的英雄人物，這樣的人，沒來得及相交，卻要目睹他的離去，黎蔓心中五味雜陳。

寧蔓打着算盤的手頓了頓，「做人也好，做鬼也罷，其實這一生都猶如江河滔滔，沿途遇見的人兒，經歷的事兒都只不是江河歸海途中的一捧浪花兒，會被洶湧而來的浪潮所覆滅。世道離亂，故人離散，是擋也擋不住的。」

就在黎蔓還在思索寧蔓話中的深意時，一股似有似無的香氣從遠方飄散開來，直到它越來越濃，漸漸在屋子裡變得芳香馥郁起來。

黎蔓轉頭看向寧蔓，寧蔓點了點頭，肯定了黎蔓的猜測。

今年的第一支蘼蕪香總算是點燃了。

好像每一種花香都有它專屬的形容詞，茉莉清香沁人，玫瑰馥郁芬芳，那早春雛菊花的味道呢？黎蔓想，為何他以前沒注意到早春雛菊的味道清新柔和卻能長久不散呢？溫柔繾綣的表面下暗藏着視死如歸的決然，像極了蘭兮和懷然的愛情。

子隱和長風深夜回來說懷然走前的最後一刻，是噙着笑的，想必做了場美夢。

在夢境里，懷然回到了他心心念念的那間狹小的書屋，午後的陽光正好，清風徐來，就連蟬鳴的聲音也是恰到好處，他顫抖着手推開了那扇記憶中塵封了許久，多少次夢中遲遲不敢推開的門。

蘭兮正擦拭着花瓶，聽到聲音轉身回望嫣然一笑道：「你回來了」，聲音里有着說不出的喜悅和甜蜜。那張羞澀的單純的面龐一如昨日。

「嗯，我回來了。」懷然走向蘭兮，明明只有幾步之遙，懷然卻覺得他似乎走過了幾個亘古那樣漫長的光陰。

在蘭兮詫異的目光中，懷然牽過了蘭兮的手，「蘭兮，我想去看看你常去采雛菊花的山谷。」

蘭兮有些遲疑，「現在嗎？」

懷然點了點頭。「嗯，就現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