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良辰未成眠》[子夜良辰未成眠] - 第1章 楔子

驚蟄日,亥時,驚雷隱隱。

萬家燈火都歸於夜色沉寂,再也不復白日的繁華熱鬧,人間不知哪一處的一間小店卻點起了門外的迎客燈,窸窸窣窣的,開始忙活了起來,周圍一派夜色朦朧,這僅有的一點昏黃便顯得尤為耀眼,格外不同。

近看,這家小店只是一座普普通通的的茶樓罷了,甚至還有幾分破落老舊。白日嘈雜,匆忙趕路的行人過客也許根本就不會注意到這家小店。如果一定要說特別,這間店鋪的名字倒是有幾分耐人尋味,古木雕琢的牌匾上用金漆拓着蘼蕪檻三個大字,南風吹過,門前暗紅精巧的薄紗燈籠微微晃了晃兒,明滅不定的燈火映在金漆的大字上更顯得四周詭譎陰森。

蘼蕪檻,檻者,牢也,不祥也。

「老闆娘,報曉烏馬上就要醒了,大家都在下面等着呢,今夜風大,莫要着了涼。」 雖是關心的話語卻也帶了十足的恭敬和小心,說話的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婦人,左半邊臉頰處戴着個銀質的面具。

這婦人邊說話邊給窗邊一個一身紅衣,身姿窈窕不知在看些什麼的姑娘披了件藍色的披風,披風從尾部起綉着一些狀似傘狀的圖案,圖案錯落有致,栩栩如生,一針一線細膩絕倫,着實不應被人隨意的穿在身上,更像是某位刺繡大家的心血之作,應該被放在某個博物館裏面展覽。

「嫵娘,你還記得人間的白日是什麼樣子的嗎?」遠遠望去,這應該是位雙十年華的姑娘,一頭烏髮全披散在一側,說話時鈴鐺狀的血玉耳墜在髮絲間隱隱約約地搖晃,給這漫長的無邊夜色增添了一抹柔軟與風情。可年輕姑娘聲音中的落寞與滄桑卻給人一種違和之感,是那種正值風華好年紀就已經歷經紅塵紛擾,看遍世態炎涼的違和。

紅衣姑娘臨窗而立許久沒有動作,月色皎皎,照進了屋子,綽綽影影里,影影綽綽間,有種說不出的靜謐與安然,就好似葬花人在凄風寒雨中獨自等待了許久才終於等來了片刻微雨燕雙歸的歡愉。

婦人聽了問話停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說道:「不記得了,大抵是十分熱鬧的吧。」

紅衣姑娘聽了也不覺意外,眼裡閃過一絲懷念又略帶着失落搖了搖頭「是啊,你來蘼蕪檻的時日比我還長些,我都不記得人間的樣子了,更何況你呢?」

上了年紀的婦人本想關上窗戶,卻不料已經走到樓梯處的姑娘突然開口道:「開着窗戶吧,同樣不得自由,我們和這些死氣沉沉的物件有何兩樣,難得今夜空氣不錯,開着窗戶透透風吧。」

婦人聽了這話,嘆了口氣,卻也停了手邊的動作。

忽明忽暗的光線恰好映在了姑娘的臉上,即便四周並不十分清晰可見,可任誰都無法否認這是位難得的美人,芙蓉面,楊柳腰,杏花眼,鮫人淚,絳朱唇,似乎遷客騷人筆下關於各色美人的描摹都在一個人身上淋漓盡致地體現了出來。

蘼蕪檻,一樓。

一個老頭,鬍子花白,正坐在一張小方桌前拿着煙桿一臉滿足地吸着煙,吸一口,呼一口,再吸一口,再呼一口,呼吸之間抑揚頓挫十分有規律。離他遠一些坐着一個年輕姑娘,面容沉靜,拿着繡花針一針接着一針不知在綉着些什麼,大門處有兩個男子一左一右倚靠着門外的柱子,時不時地遠遠眺望,似乎在等待什麼人的到來。

幾個人之間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周圍靜的發慌,甚至隱隱約約見能聽到遠方南風吹過樹木沙沙作響的聲音,直到樓梯處有腳步聲傳來,四人才陸續起身。

寧蔓一下樓就看見店裡的夥計們自動站成一排,竭力擺出一本正經的端莊模樣,就連平日里最活潑的長風也收起了嬉皮笑臉,寧曼知道他可是打心眼底最不耐煩這種場合的,覺得這是拋媚眼給瞎子看,自作多情。

寧蔓心中有些好笑,畢竟多年相處下來,大家平日里相處更像是家人朋友,這一本正經的樣子怕也只有一年一度拜祭老祖的時候才能見上一見了。但同時寧蔓的心中也有幾分欣慰,不管怎麼說她如今都是蘼蕪檻的一檻之主,若是夥計們全都弔兒郎當,遊手好閒,頭疼的可就是她了。其實有時候寧蔓也覺得新時期新景象,21世紀來了,祭祀的方式也應該與時俱進緊跟時代潮流,但無奈這一年一度祭祀日是蘼蕪檻歷代相傳千百萬年的規矩,她就是想改也不知道如何着手,總不能跟人間學習也弄個網上祭祀吧,也不知道老祖他老人家泉下有靈會不會喜歡這新生的互聯網事物,沒轍兒,看來自己是當不了開拓者了,老老實實當好自己的守成之君吧,本來就是空降的,改革要是沒改好,給後世落了個連守成都守不好的廢物名聲,自己可當真是要欲哭無淚了。

寧蔓正腹誹着待會拜祭老祖後也得好好感謝一下蘼蕪檻上任的老闆,要知道自己能安安穩穩地空降成老闆娘,多虧了她老人家御下有方,給自己留下了一個好班底。

就聽到剛才還悠哉悠哉拿着煙桿吸煙的老伯欠了欠身子,露出少有的恭敬神色,語氣嚴肅:「老闆娘,祭祀老祖的東西都備下了,就等着子時來臨了。」

寧蔓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說話的是店裡資歷最老的老人了,大家都叫他秦伯,沒有人知道他來蘼蕪檻多久了,寧蔓覺得也許他自己也記不清了吧,每當想到這裡,寧蔓就覺得悻悻然,還好,她還記得她來到這裡的時日,每過一年,她都會抄一遍《古法典》,前些時日,閑極無聊時她數了一遍,迄今為止,她抄了整整一千部《古法典》了,也就是說,今年正好是她來蘼蕪檻的第一千個年頭。

蘼蕪檻,像極了世人口中的蓬萊仙島,永生不死青春永駐,世人所求這裡應有盡有,但同時,前塵過往盡數忘卻,不得再見天日,天道有常,這是為了得到永生所必須付出的代價。

整整千年了,寧蔓不曾見過天光破曉,感受過晨光熹微,亦不曾聽過夏日裏樹林蔭間鳥兒的啼鳴,寧蔓心裏有些可惜,這樣富有生命力和感染力的景象,於她而言,只剩下遙遠歲月里的回憶了。

說不清從哪一天起,她開始渴望接觸一些帶有生機的事物,比如暗夜裡悄悄綻放的夜幽藤之類的,偶爾她也會在後花園的池塘里養上幾尾錦鯉,儘管特殊的環境無法讓它們在這裡存活太久。寧蔓清晰地感知到隨着時間過去的越久,這份對於新鮮事物的渴望漸漸在心裏的某一個角落生根、發芽,或許終有一日會吞噬自己。她十分清楚自己應該斬斷這份求而不得。

寧蔓有時會忍不住想,千年前,她究竟為什麼願意以永生作為代價來到蘼蕪檻這個遊走於**與黑暗交織的不人不鬼不仙的地方。可在這裡呆的時間越長,她也就越沒有了離開的勇氣。天道是公平的,哪怕是神,都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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