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小冉司南》[許小冉司南] - 第4章

第一批來的飛機已經到達機場,大使館的人已經開始安排人員撤離。
除了重症患者,作為醫護人員,他們也享有優先離開的權利。
大家都收拾好行李準備登機,唯有許小冉看着眾人愁眉不展。
下一批飛機還不知何時才能到,他們都先走了,剩下的患者該怎麼辦?
作為醫生,她必須履行救死扶傷的職責,同時也該給他們生的希望。
想清楚後,她主動開口提出要把自己的位置讓給其他人。
有同行的醫生開始勸她。
「下一批飛機還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雖然這個機場暫時沒有轟炸,可不代表這裡會一直安全。你已經辛苦了這麼多天,付出的已經足夠多了。」
司南放下自己的行李站在她的面前:「你又在耍什麼脾氣?若是你執意要留下,那我陪你一起。」
許小冉掀眸,目光如炬:「飛機上還有患者,你作為領隊醫生必須同行。而且,據我所知,夏妍的病情好像並不太樂觀,最近打電話催你回去的頻率越來越高了吧。」
司南的眉頭不自覺擰成一個川字,明顯在做着抉擇。
她伸出手想拍一拍他的肩膀,猶豫許久後,只是靜靜的看着他:「你們先回去,夏妍那邊離不開你。我相信祖國,也請你們相信,我一定會平安的回家。」
說完她轉身不再看司南,邁着沉重的步伐朝人群中走去。
飛機很快起飛,司南看着窗外,許小冉逐漸變小,直到徹底消失的的身影,心好像忽然空了一塊。
他不知道自己對許小冉的感覺什麼時候開始產生了變化,她好像無形中,就成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回國以後,他一定要和許小冉好好的談一談。
機場這邊,就在眾人打算返回地道先行休息時,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巨大的轟鳴聲。
人群里不斷傳來驚慌失措的尖叫聲,許小冉和大使館的工作人員,一起護着大家往地下通道撤退。
無數玻璃碎片從天空中落下,就在他們即將進去到地道時,旁邊建築上的廣告牌,因為巨大的震動,失去支撐整個往地面砸了下來。
許小冉來不及多想,衝上前一把將站在廣告牌下的人用力推開。
「讓開!!!」
與此同時,巨大的廣告牌瞬間砸向她,隨着一聲巨響,地面驚起一圈白色的塵埃。
等到塵埃散去後,眾人這才看到許小冉站着的位置,紅色的鮮血蔓延開來,像是綻開了一朵血色的玫瑰。
江北機場,飛機一落地,司南便迫不及待的詢問院長,下一班前往W國的飛機什麼時候出發。
看到司南,院長卻是一臉沉痛。
「辭遠,節哀……」
他心跳好似漏了一拍,太陽穴緊張得突突直跳,忙不迭的追問:「節什麼哀?」
院長悲痛的長嘆一口氣:「在你們飛機起飛後不到一個小時,國外便傳來消息,向晚在掩護大家撤退的時候,為了救人英勇犧牲了!」

======第十章======
司南腦子轟的一聲,一時間連聲音都在顫抖。
「你……你說什麼。」
院長強忍住悲傷,卻還是剋制不住的老淚縱橫,「向晚已經火化了,很快飛機就會落地,你……你好好帶她回家!」
司南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到的機場。
只知道,不知道過了多久,四周突然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
好像是許小冉的家人,她的朋友,她的同事……
他怔怔的望向前方,只看見不遠處站在一排之前同去援助的同事,為首的醫生手上捧着一個盒子,肅穆又莊嚴。
司南瞳孔驟縮,雙手止不住發顫,他的目光不敢看向那方盒子,更不敢想裏面裝着什麼。
最後,那個盒子到了他的手中。
司南神情麻木的抱着盒子,臉上早已滿是淚痕,
他仍是不敢掀開盒子,不想接受盒子里裝的究竟是什麼。
不想承認,許小冉已經死了!
不想承認,他抱着的,是許小冉的骨灰盒!
縱然他是醫生,縱然他早已看慣生死,但此刻,他沒有辦法接受眼前的事實。
司南恍若遊魂般抱着骨灰盒回了家,在面對空空蕩蕩的房間時,他終於崩潰了,
悲痛,自責,悔恨一同向他襲來,
他失聲痛哭,偌大的房間里,悲鳴久久不散……
一周後,江北醫院的首批援助醫生回城,醫院為在賑災救援中犧牲的醫生許小冉舉辦告別式。
司南以許小冉丈夫的身份,也是唯一家屬的身份,捧着骨灰盒站在台上。
「五年前,羅斯戰爭,我和許小冉的爺爺同赴戰場成為戰地醫生,戰爭結束後,我只帶回來一方冰冷的骨灰盒。五年後,俄國W國開戰,許小冉主動請纓奔赴前線,在救援中獻出了寶貴的生命,於私,我愧對許小冉的家人,於公,我感恩他們的無私奉獻,作為醫生,他們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院長念悼詞時,數次哽咽,最後泣不成聲,下面更是哭成一片,
當初與許小冉第一批進行救援的人,尤為悲痛。
下飛機前,他們就知道戰爭的危險,心中都已做好最壞的打算,
但是,他們也曾一起加油吶喊:「一定要好好活着,一定要救更多的人!」
誰也沒有想過,會是如今這副局面。
許小冉和許多遇難人員一樣,家人未能見最後一面,便被火化裝入一方小盒中。
聽着醫療救援隊的人們講訴着許小冉的遇難過程,
與許小冉相熟的醫生護士們,早已泣不成聲。
司南抱着骨灰盒,手指摩挲着上面的照片,臉上看似平靜,可通紅的雙眼卻將他的痛苦徹底泄露。
他們的一字一句,都像是冰涼徹骨的刀刃,一刀一刀的劃在他的心上,
他用力的呼吸,窒息感卻越來越強烈,神情恍惚間,他竟生出來幻覺,
他看到了許小冉,她正站在台下沖自己笑,兩頰的酒窩若隱若現,紅彤彤的小臉像一朵嬌艷的玫瑰,陽光之下分外耀眼。
也是這一刻,他才終於承認,之前和許小冉結婚,的確是因為恩師的遺言,所以想要好好照顧她。
可多年相處,許小冉這個人,早就不知道什麼時候刻進他的骨頭裡,浸入他的骨髓里,不離開不覺得,一離開,他只覺痛徹心扉。
可他的心意,還未對她表明,她就已經與他死別了。

======第十一章======
告別儀式結束後,司南在家裡待了整整一個星期,幾乎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他尋遍了整個屋子,能找到的關於許小冉的東西,屈指可數,
一本結婚證,一枚戒指,一本筆記本,以及一張她簽下字的離婚協議。
眼睛又開始發酸,司南將蒙上自己眼前的水霧壓了下去,打開了筆記本。
本子上的娟秀小字,寫的很用力。
是許小冉的日記本。
原來她一直有記日記的習慣,只是他從來不知道而已。
3月1日
辭遠的媽媽去世了,我知道他很難過,可是他向來是一個要強的人,所以什麼都會憋在心裏。爺爺讓他娶我,可是他不愛我,為了爺爺遺言才娶了我。不過沒有關係,我愛他就行了,以後的日子,我會好好照顧他。就算他沒有媽媽,我也一定要讓他快樂起來。
3月5日
今天是江媽媽下葬的日子,辭遠真的好難過,幾天都沒有吃飯,人都瘦了一圈,我好心疼。給他煮了粥他也不吃,我到底要怎樣做才能讓他不那麼傷心呢?
4月1日
日子已經過去一段時間了,辭遠好了很多,只是他還是不愛笑,也不願意和我多說話。我知道他工作很辛苦,不願意花時間理我也是正常的。只要他身體健康,開心一點,我就知足了。
7月1日
今天是我們結婚的日子,我知道對於辭遠來說很倉促,所有的親戚都來了,辭遠卻只是打了個照面就走了。他就這麼討厭我嗎?連演戲都不願意演完正常。9月1日
我和辭遠去拍婚紗照了,他只拍了一組照片就走了。我知道他生性冷淡,也不喜歡拍照這些東西。還好我自己趁他不注意偷偷拍了好多,我要珍藏起來,以後他不在我身邊的時候,我就可以自己看了。
11月1日
這一天大概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了吧,我終於嫁給了我一直愛着的人。
9月5日
辭遠的初戀夏妍回來了,我看到他們十指相扣,可我不敢和她爭,我拿什麼和她爭,哪怕我偷偷暗戀了他十年,可辭遠愛的人,是她啊。
9月17日
我只是一個多餘的人罷了,既然如此,何不成全他們呢。
原來真的要放手的時候,會這麼心痛。
9月21日
我決定了,要和辭遠離婚。
以後,我不再是江太太了。
再見……
看着這一個個字,司南的心痛得扭作了一團。
他從不知道,他不能宣之於口,只能故意表現出來的冷淡,竟都化作了一把把刀,狠狠扎進了許小冉的心中。
這些年,她該有多痛。
許小冉留下的婚戒,司南用鏈子串成了項鏈,放在了離心臟最近的地方,
而他的那枚,告別儀式的當天,被他放進了骨灰盒內,
他想要用這樣的方式,將彼此留在身邊!
許父在得知許小冉犧牲後,一度傷心得暈厥,他的悲痛並不比他少,可如今,他是這個家裡唯一頂樑柱,看着許父這副模樣,向晚在天上一定也不好受,只要想到這裡,他心如刀割。
於是,他強迫自己從悲痛中抽身出來,一邊忙着照顧許父,一邊將自己收拾乾淨,重新回到了醫院工作。

======第十二章======
在這偌大的醫院裏,每天都會有人離開,手術室前的哭嚎,化療室內的痛苦,太平間內的冰冷絕望……在這裡,能看見人世間所有的苦難,而人心也會因此變得更加堅強。
走廊上,護士醫生腳步匆匆,忙碌的日常已然將悲傷一掃而空,在見到司南時,他們也只是簡單的打了一聲招呼,隨即奔向各自的崗位。
唯獨在辦公室的一角,那裡擺滿了向日葵,小雛菊和滿天星,
司南眼眶一熱,沉寂的悲傷再度翻湧。
沒有人會忘記許小冉,她會以不同的模樣活在每一個人心中!
當天那片明媚淡雅的鮮花中,多了一束熱烈火紅的玫瑰。
隨着時間的流轉,一切好似回到了正常的軌道,
司南將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放在工作上,每天七點準時到醫院,熬到第二天凌晨回家,
如此消耗下,他的身體肉眼可見的消瘦,臉頰也漸漸凹陷,皮膚泛着不正常的白,唯獨眼神依舊幽深銳利。
同科室的同事見狀忍不住勸道:「江醫生,您還是顧着點身體,晚上下班太遲就在醫院睡,回家路上還要折騰那麼久。」
司南幽深的眸子閃了閃,輕嘆道:「不了,家裡還有人等着!」
眾人一顫,互看一眼,心下明了,之後便也沒再多勸。
可司南到底也只是一個普通人,也有着承受的底線,
在經過兩個月的長時間工作後,他忽然心臟驟停,倒在了手術室門外。
在徹底失去前,他終於再次看到那抹他想念得快要發狂的身影,
只是這次,許小冉沒有笑,她臉色沉靜,面無表情的盯着他:
「司南,不要來找我,我已經不喜歡你了!」
聲音響起的下一秒,他就墜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
……
司南在重拾意識到那一刻,就發覺自己已經死了!
他的身體透明虛無,像是散落在空氣當中的殘影,碰觸不到任何實物,
他看到他的軀體躺在手術台上,正在被人搶救,
他是一個崇尚醫學的唯物主義者,從不相信這些怪力亂神之說,
但這一刻,他卻是相信了!
同時巨大的喜悅上涌,他可以再次見到那個他心心念念的人了。
「向晚,你在哪裡?」司南焦急的對着空氣呼喊。
可是,他想要的見的身影沒有出現。
他不死心的在醫院四處飄蕩,莫名的,他就是確定,許小冉沒有離開過他,
她一直守在他的身邊。
終於,當他飄進辦公室內,在那簇鮮花之中,他看到了日思夜想的人。
「向晚……」司南開口,聲音不自覺的發抖,眼角滾下熱淚。
「為什麼要來找我?你不該來這裡!」
許小冉的聲音很輕,輕到好似從風中吹來了的一聲呢喃。
司南喉頭滾了滾,瞬間來移了她的身邊,
他看到她的懷中捧着一束鮮艷火紅的玫瑰,神色冰冷,低垂的眉眼讓人看不透情緒。
他抬起手,想要碰觸他,但接觸的瞬間,他的手指直接穿過她的身體,一片虛無,什麼都沒有……

======第十三章======
為什麼會這樣,他們不是都死了嗎?
為什麼他還是碰不到她!
忽的,許小冉轉過身,他看到她的臉色在玫瑰的映襯下,顯得十分紅潤,
有那麼一瞬間,司南覺得,許小冉還活着,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真真切切的活人。
「向晚,對不起,這些年我讓你受了太多苦了,我不是不愛你,我是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我愛你,我真的很愛你,原諒我好不好……」
堆砌許久的愧疚和悔恨,終於有了傾訴的對象,他不想求得她的諒解,他只希望,在往後的「時間」里,她能再給他一次機會,他想重新住進她的心裏。
可目光對視時,他發現,許小冉看他的眼神變得冷漠疏離,還帶着些不易察覺的防備。
他慌張請求道:「向晚,我喜歡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他的眼底滿是哀傷,紅着的眼眶盈滿了眼淚,
許小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平靜的面容出現了一絲裂痕,
她用眼神描繪着男人英俊的面容,最後停在了他的胸口。
司南順着她的眼神低頭一看,原來是藏在胸口的戒指露了出來。
許小冉的眼淚掉的很突然,司南抬眸間,她的臉蛋已經被淚水打濕,
她咬着下唇,拚命的搖着頭:「不要再來找我了司南,答應我好好活着好嗎?如果還有機會,我……」
許小冉的話還沒有說完,聲音突然變得飄渺,身體也開始變得透明,
就在身影消散的那一刻,她狠狠的推了一把司南,
頃刻司南的身體像是繫上線的風箏,被人拉扯的後退,他目眥欲裂,瘋狂的嘶吼,
他不能回去,他要留下來,他要和向晚在一起。
可是,許小冉的身影越來越遠,在一陣靈魂激蕩後,耳畔傳來驚喜的呼喊聲。
「醒了,江醫生醒了……」
參與搶救的醫生和護士說他經歷了艱險的四分鐘,
如果四分鐘內,他的心跳沒有復蘇的跡象,就徹底救不回了!
司南臉色平靜的聽着,好似他們說的這些,與他沒有絲毫關係,
他的思緒還沉浸在與許小冉相見的那一刻,
是她將他推了回來!
司南喉間苦澀,心底一片悲涼,
許小冉真的不再愛他了嗎?就連死後,也不想讓他去陪!
司南一臉失魂落魄的躺在病床上,一絲微渺的希望,徹底破碎,眼底的光也徹底熄滅了,
他蜷縮着身子,將戒指緊緊的扣在心臟處,一聲一聲呼喊着許小冉的名字,
靜謐的夜將他沉重的呼吸聲和壓抑的哭泣聲,一點一點放大。
司南開始睡不着覺,注意力也開始不集中,每次護士要喊他好多聲,他才會有反應。
他們都道司南是傷心過度,遺留了後遺症。
只有司南自己清楚,他快瘋了,快把自己逼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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