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張嘴就要拿陸羲見了他沒有行禮的事來找茬，卻不想剛開口，身上就被籠罩了一層陰影，他帶着怒氣抬頭，瞧見的就是賀煜滿是森寒的眼睛。
「安王爺該回去睡了。」
語氣還算平和，卻莫名聽得人不寒而慄。
老安王明知道以自己的身份，賀煜不能因為小事把他怎麼樣，可不知怎麼的，心裏就是膽怯了，他甚至都沒敢和賀煜對視第二眼，灰溜溜地就走了。
眼看着他背影消失，賀煜才慢慢鬆開握得咯吱響的拳頭。
敢罵陸羲，這筆賬他記下了。
身後傳來說話聲，是祁硯見老安王走了，終於敢放鬆下來詢問陸羲了。
「姑娘去哪裡了？這一下午不見人，實在是讓人擔心。」
賀煜的目光不自覺看了過去，祁硯問的問題他也好奇，可對方問得理直氣壯，他卻根本不敢開口。
陸羲淺淺笑了一聲：「只是太過憋悶，聽說秀秀還沒醒，我就過去看了看。」
祁硯略有些驚訝：「就在營地里嗎？禁軍找了一下午竟都沒發現你，他們也太不……」
「不是他們不仔細，是我後來又去林子里曬了會太陽，等太陽下山才回來的。」
祁硯呆了呆，看着她無奈地嘆了口氣：「營地里也能曬太陽的，就算嫌不清凈，也不能去太偏僻的地方，最近接連發生刺殺，千萬要小心些。」
陸羲好脾氣的答應了一聲，祁硯還有很多話要說，可不等開口腳步聲就越走越近，隨即賀煜的聲音響起來：「祁卿，你也該回去了。」
祁硯自然是不想走的，可人已經平安無事的回來了，該詢問的該囑咐的也都說了，再繼續留下來也幫不上什麼忙，說不定還會給陸羲添麻煩。
所以糾結片刻他還是告退走了。
賀煜此時才試探着上前，想為自己之前的話解釋幾句，可張了幾次嘴卻都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他糾結間，陸羲輕輕敲了敲軟轎：「勞煩兩位，送我進去。」
禁軍一路將軟轎抬進了營帳，賀煜回神後連忙跟了進去。
他追上去的時候，陸羲剛好撐着軟轎，一副要站起來的樣子，他忙不迭伸手過去想扶她一把，對方卻彷彿沒看見一樣，吃力地靠自己坐回了床榻上。
賀煜指尖一蜷，慢慢縮了回來。
禁軍退了出去，營帳里只剩了兩個人，陸羲卻自始至終都不曾正眼看過他，這和以往的刻意迴避不一樣，她身上透出來的是濃濃的厭惡，彷彿再也不願意看見他一樣。
賀煜只是想想，就覺得心驚。
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開了口：「陸羲，告訴你個好消息，我打算南巡，等你身上的傷好了，我就帶你沿運河而下去滇南，見你的家人。」
話音落下，他眼底升起忐忑的期待，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陸羲。
陸羲的目光也終於頭一次落在了他身上，卻沒有絲毫賀煜以為的喜悅興奮，反而滿臉都是嘲弄：「皇上又想玩什麼把戲？給我一個希望，再狠狠打碎，就這麼有趣嗎？」
賀煜心口一刺：「你誤會了，之前我是騙過你，可這次我是真的想讓你高興……」
「夠了！」陸羲毫不留情地打斷了他：「你以為我會蠢到再相信你一次嗎？！」
當年滿含歡喜的進宮，換來的被狠狠踐踏進泥潭；她以為熬到二十五就能離開這裡，卻被推進了更深的深淵；要是這次再相信……她會墮進地獄吧。
「我不想再看見你。」
賀煜再沒開口，大約是被拆穿了謊言，辯無可辯。
陸羲沒有看他，在親耳聽見賀煜那句不會讓她離開之後，她就徹底絕望了，她不知道賀煜為什麼可以那麼狠，一點希望都不給她。
可她現在卻連問的念頭都沒有，她只知道，她會離開這裡，一定會，哪怕會被抓住，以逃宮罪處死，她也會走。
耳邊響起腳步聲，陸羲本以為是賀煜走了，可直到什麼東西被放在她枕邊她才意識到賀煜是朝着她來了。
「……以後出去走動別忘了拿這個。」
說完這句話，賀煜才是真的走了。
陸羲垂眼看着那塊金牌，有些怔愣，賀煜這是什麼意思？
祁硯會相信她說去看秀秀和曬太陽的說辭，是因為那人光風煜月，秉性純良，可賀煜不是。
他了解自己，一定猜得到她就是去探路的，為什麼還要留給她通行令？